他虽是一副直肠子，急公好义见不得百姓冤屈，又贪生怕死的酸秀才模样，瞧见顾轩陷入生死困境时却也敢挡在他身前，壮着胆子辱骂群鬼。
可如今面对的是那动辄就食人肚肠的厉鬼，不是那空有蛮力的山君虎妖，也不是灵智未开的蒙昧幽鬼。
若是顾黎因他二人一腔热血丢了性命，又叫他怎生能够心安。
燕崇风也适时凑了过来，沉默良久道：
“顾兄切要量力而行，就算没我等几人，想来朝廷镇府司与天师府也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顾轩听的莞尔，打趣道：“郎君与燕兄可是那立志匡扶天下，挽狂澜于既倒的义士，此刻怎生如此瞻前顾后？”
燕崇风蹲坐在地上抓了抓头发，不知如何作答。
顾谨修却是打了个踉跄呆在原地。
顾轩轻飘飘一席话却刺中一个读书人最薄弱的地方，他对于心中那舍生取义的儒道浩然之法头一次产生扪心自问。
“尘世间芸芸众生千万，普通人若是遇上这般明知不可为的困局，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唯本心清明，一往无前而不堕其志？”
他面色惨白，字音近乎颤声般从口中挤出：“圣人说过，君子不救。”
声若蚊呐，几至低不可闻。
顾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从随身褡裢中找出那本《九州妖鬼图鉴》，轻叹道：
“非是我想动摇郎君信念，我那便宜师傅留下的道统并不完整，若是不除去此獠，小道今后恐怕依旧会被梦魇缠身，不得清净。”
顾轩将图鉴翻至嫁衣女鬼那页，将此前梦中被虎妖纠缠的原委细细说了，郑重瞧向两人，道：
“此行生死未卜，就是小道做了万全准备也不敢言能够全身而退，两位大兄都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明日就与兵丁在山下接应即可，不用随我一同前往义庄。”
“狗屁的接应，你这是什么混账话？”，顾谨修神情激动，红着眼站了起来。
“那梦魇再是厉害，总归有法子医治，你要是跑上山去被厉鬼掏空了腔子，一摊腐肉烂在那里还谈什么神通道法？”
顾轩无法反驳，只得由着他越骂越激动，口水四溅散在脸上。
“我也觉得郎君说的对”，燕崇风铁塔似的身子蹲坐在一旁，扭头瓮声瓮气道：
“似顾兄这般倜傥的神仙中人，又何苦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道法以命相搏？”
顾轩不知做何解释。
只得默默看向后堂中的陈设，最后踱步行至院中，瞧向那个由顽石整体凿刻而成的日晷。
他屏息凝神，按照图鉴中得来的法子催动那‘降龙伏虎’的神通之法。
一声轻哧之后，顾轩竟将那足有半人高的日晷拦腰抱起，缓缓踱步行至后堂。
刚将日晷放下，瞬间他就像是被抽空了浑身气力，脸色苍白如纸，好似那纵欲过度的瘾君子一般。
两人瞧的瞠目结舌，燕崇风犹不信邪，也尝试着去抱那石质日晷。
七尺有盈的魁梧汉子却也仅是撼动数步便力所不怠，惊疑道：
“这东西足有千钧之势，绝非常人能够撼动，莫非顾兄说的道术神通就是短时间内拥有神力？”
顾谨修愣愣的看着眼前两位非人哉的选手，却是被气的不轻，将手中的图鉴重重拍在桌子。
“再好的神通道法也得有命在才能使出来，你要非想找死就尽管去，看看正阳县这些佛面上都能刮下一层金皮的胥吏会不会感激你的恩情！”
说完犹不解气，重重揣了那日晷一脚，忍着吃痛怒声而去。
顾轩瞧着燕崇风苦笑一声，他又能如何解释。
难不成告诉两人，我这身皮囊虽是你们这个地方的人士，灵魂却是来自一处完全不同的世界，对所谓的天罡道法如此钻牛角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修成那可以斡旋造化的神通，重新返回原来那座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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