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孝身为德安通判，接连的捷报，最终还是让软下了骨头，商榷让他任了总管府副职，越是节日，他越没空，又不怎么想和杨开见面，找了个借口，说不愿在这关键时刻出甚么漏子，主动留下了在府衙值班。
因此，没随在杨开左右。方作霜对此事略知一二，答道：“昨天下午就分下去了。”
“百姓们都怎么说？”
“很高兴。交口称赞。都说将军仁厚。小人中午宴席上，邻座是德安府的几个官员，还听见他们谈起，说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称赞将军此举，可谓德政。”
的确是德政，而且是借花献佛的德政。德安府衙备下的东西，应杨开的要求，没一件是衙门出钱的，全是由城中大户置办。
听了方作霜这么一说，杨开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德政不德政的，倒也罢了。一点儿小玩意儿，值得甚么？
老百姓不容易，我既为地方之主，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十分愧疚。大过年的，总得让他们高兴高兴。”
方作霜道：“湖广战事未定，德安战事方毕，民生难免艰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将军何必自责？
何况，将军到底才得德安未久，德安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说到底，错亦不在将军。还是罪在旧日官庭。”
杨开笑了笑没有说话，商榷知道杨开这番话，正是说给他们这些文官听的，也没有说话。
殷左禅当下一直强调军大于政，地方暂只论安稳，不谋发展，但商榷能感受到，杨开显然并不这么想。
他对民生百姓的生活，似乎有着种在众路义军中独树一帜的执念，而且角度异常异于常人，在思想认知上，更是完全不该是一个只识了些字的矿盗该有的样子。
但这些东西，商榷不可能明言出来，从一个地方官，到管治两个府，其中还要囊括农耕、学校、治民、水利等等诸多工作，杨开看中他的正是商南城中青天老爷的能力，人手文官虽还不够，一件接一件的事务也让他疲于奔命，但每每站在街道上，看到车水马龙，井井有条的模样，回想起自己每一个决定，他乐在其中。
日渐西斜，喜兴与忙碌中，不觉时间流逝。转眼间七日假期走到了末端。
韩彬顺顺利利地享受了几天好日子，根据既定目标，领兵去了随州，他的君宝才到不久，殷左禅派来的信使接踵而至。
“城中有何事？”
算算日子，离开应城也有近十天了，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中。殷左禅一直没催，忽然派个信使来，杨开不由有些嘀咕。
信使什么也不知道：“殷先生只说，请将军赶紧回城。”
话音未落，又来了一个信使。依然一问三不知，殷左禅不是一惊一乍的人，杨开第一个念头，不是官军人进犯，而是刘希尧出了问题。
问道：“刘掌盘有异常么？”留给殷左禅的信使皆是亲近人，不必绕弯子。
第二个信使摇了摇头：“没甚么不同，只是常听殷先生私下里，说他装疯卖傻，骂他是老匹夫。”
能叫清高自傲的殷左禅开口骂人，可见这些日子里，姚好古和他之间的矛盾有多激烈。
杨开有点担忧了，他想道：“莫不是殷左禅斗不过刘希尧，应城的局面不稳？”
坐不住，急召徐幼儿、卢千牛来说清楚，吩咐他们若有襄阳方面官军来，不要出城应战，固守待援就可以了。
集合本部，准备出城的空当儿，殷左禅的第三拨信使又到了。
不到半日，三番催促。经过半年大小战争、人间百态磨砺的杨开，纵不能泰山崩而色不变，遇急则慢的道理，还是悟到了的。
他压下心神，问道：“是殷先生当面吩咐，直接派你们来的么？”
三个信使点头应是。
“殷先生当时的表情如何？”
三个信使竭力回忆，异口同声：“没甚么表情，……”
顿了顿，第一个信使机灵，想起件事，又道：“吩咐小人的时候，殷先生手扣佛珠，看似有些痛苦。”
第二个信使得了启发，道：“他语气严厉。”
第三个信使想也不想，道：“小人见殷先生长声叹息。”
三人描述听罢，杨开越发拿不定主意，猜不出究竟。领了赵虎、徐幼儿，裹带挑选出的两千丁壮，他怀揣惊疑，连日赶回应城。
正月的应城，雪已经下了一个多月，寒风似刀，吹得城头、屋顶白茫茫的一片。
军中上下换了冬衣，行走在城门里外街道上扫雪，精神清爽。
殷左禅、刘希尧城门迎接，紧紧跟着杨开，前者与杨开照面打了个眼色，杨开稍稍送了一口气，起码不是他心中担心的事情，又听到刘希尧不绝声地称赞：
“将军两府平治，军民同庆，至地方无有不服者，大功一件。真是给咱总盟主长脸！本家闲居城中，也是情不自禁，为将军欢喜雀跃咧。”
杨开打个哈哈，道：“再如何喜庆的日子，首功都在和平安稳的局面。刘掌盘调度后方，小人怎敢怠慢？”
刘希尧嘿然，瞥了眼殷左禅，还要再说些什么，殷左禅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对杨开拱了拱手，道：“为欢迎将军归来，小可准备了酒宴，请将军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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