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活该】（近墨者黑）
在两天的相处下，许森和舍友们已经熟络了，汉坚同学也显得格外活跃，大家相处地还算融洽。
到了正式开学那天，走读生到班，班主任开始调座位，许森太矮，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每个人都很快地适应了新生活，但都还没进入到学习状态，许森之前还不知道，那些副科，学了之后是要考试的，他以为还像小学一样，只考主科三科，所以第一次考试，烂糟糟的。
不过比起学习，更紧张的是同学关系，当大家都知道班上有个叫张汉坚的同学时，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微妙，小孩子们哪儿懂什么，各个都是贪玩的主，更是不懂得尊重二字的分量，经常以汉坚同学的名字开玩笑。
汉坚同学一开始只是笑笑不说话，但是后面次数多了，就不再给好脸色。
后来不知怎么的，汉坚就被孤立了，本来很活泼的一个男孩，他的成绩直线下滑，状态也持续低迷。
许森有次看到他，站在人群中，却孤独无助地像棵沙漠里的枯树，他低着头，脖颈的红蔓延到了脸，羞耻上升至愤怒，他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咬合肌不断抽动，他的呼吸起伏，肉眼可见地加速。
老师们看成绩，听流言，也觉得汉坚同学，确实有点问题。
这个学期，就在一个人的委屈中结束。
二〇二一年的八月中旬，许森借着酒劲，终于把这些事讲给了双双听。
双双一口吞下羊肉串，咂咂嘴，问道：“那你有拦着吗？”
“有啊，一开始拦着，还跟他聊天来着，但后来他（汉坚）也招惹到我了。”
“那你也欺负他了？”
许森支支吾吾，偏过头去，小小声说道：“是的......”
下学期伊始，情况半好不坏，老这样做，他们也觉得没意思，老师在中间介入，大家各过各的，这才不再有争执。
后来，事出反复，许森被迫站队，许森本来是躲着的，但是汉坚同学有一次把袜子里的水弄到了许森身上，刚好那天许森心情不好，俩人如角力的公牛一般，无遮拦地发泄着。
“我挺对不起他的，我要么就一直帮他，要么就不帮他一直跟他作对，帮过他再那样对他，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我一直以为你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我真的太烂了，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我那么久以来的压力得以释放，小时候蓬莱的那些（接触过的）大人，他们的暴力行为和过激言语在我脑中生根，我被排外、成绩下降、情绪不佳、父母（关照陪伴）的缺失，还有蓬莱（的人）对我的影响，这些，所有，都让我得到释放，我没选择伤害自己，我伤害了别人，当时我却感觉，很爽。”
双双的酒喝到一半，不再灌了，隔壁桌的男人们光着膀子，大声地聊天、放肆地笑着，烤串的大叔，也是笑脸附和着，那大叔肥硕，一看就是伙夫，嘴一勾，眼一迷，所有肉挤到一块去，好似茶几上的弥勒佛。
街上霓虹闪烁，桌上觥筹交错，双双看见许森握着酒瓶，盯着那盘秋刀鱼盯了好久。
双双把秋刀鱼的盘子拉近，挤上柠檬汁，用筷子把鱼一分，麻溜儿干脆，㧅（用筷子夹）了一半到许森碗里。
而许森还在望着那块地方，一半脸上打着路灯的光，一些微小的灰烬在光下飘舞着，最后落在了许森的睫毛上，好似一层霜。
汉坚同学很吃惊，因为之前护着自己的人，现在居然这般模样，事后，汉坚同学红着眼眶看着许森，一脸不可思议的愤恨，许森不说话，只喘着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觉得脑子很乱。
再后来，汉坚同学还被调离班级，这件事才得以结束。
后来，许森因为品性不佳，遭受了同等的对待，在学校得不到信任，在家里也得不到信任。
许森还记得有次同学来找自己玩，在楼下按门铃，按错了，按成了对门的，对门的出来看，没好气地叭叭了两句，许森很不爽，但没说什么，下去给同学开了门。
俩人正在房间里打游戏来着，突然门铃响起，许森去看，才知道是对门家今天有客人，也按错了，许森没说什么，也不开门，你家的客人，你自己迎，关我什么事，转过头就回去了。
但谁料到，当天风大，许森抓门把手没抓住，“砰”的一声，门那不是关着的，是砸在门框上的，这大人们能忍？许森也没做解释，回房去和同学玩游戏，对门的阿姨气急败坏，等许森妈妈回来就告状，说许森没礼貌。
妈妈也不问清楚，想要息事宁人，抓着许森就去道歉，许森一再说是风吹的，妈妈说，就算是风吹的，你也得去道歉。
面对来自至亲的质疑，面对来自至亲的不袒护，许森突然就哭了，妈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许森去敲人家的门，摁着许森的头跟人家说了句“对不起”。
许森在同学面前丢了脸，在妈妈面前丢了脸，在邻居面前丢了脸，最重要的是，他所需要的信任和安全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好像脱光了衣服曝光在众人面前。
这件事，许森记一辈子，他一直都过不了这个坎儿，妈妈当时还觉得没什么，是啊，大人哪里会理解小朋友打碎一根棒棒糖的心情，毕竟他们经历过更多不公平的对待，但当下，那就是最大的事。
但许森恨妈妈没有偏袒自己，没有信任自己，为什么要我服软？明明都不是我的错！
许森顿感胸慌，俯身去按压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双双一边吃着烤肠，一边腾出手来回抚着许森的背帮他顺气。
许森哭了，为了那些不堪的过去而哭，为那个信任自己却红了眼眶的男孩而哭，为受伤的自己而哭。
他恨透了小镇，恨透了过去，恨透了父母的陪伴缺失和强势态度，恨透了那些让他变得暴戾、变得自私、变得奇怪的人和事，他把一切责任甩给周围的人，当时却不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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