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磙子嗓门不小，厨房的俩人，还有杨氏、三婶婆等，一股脑全都跑出去。
程雪没走，生完后的一个小时要格外注意，不能离人。
本想劝郭四柱媳妇睡会儿，没想到她竟也是个好信儿的，正侧耳倾听，还不忘给怀里的孩子调转方向，吮吸另一边。
“咋回事啊他爹，咋把俩侄女领回来了？二弟妹让吗？”
郭杨氏一脸惊愕的问话，令郭大可喉咙滚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七岁的云妮，紧紧抓着姐姐绵妮的衣摆，瑟瑟发抖。
俩孩子都不是小崽儿，刚才家里发生的事情，她们全都知道。
绵妮领着妹妹，从怀里掏出布包，双手递给郭杨氏。
“伯娘，我们姐妹俩勤快，往后由我们照顾爷爷、帮家里干活，希望伯娘能给我们姐妹一个容身之所。这是我爹的抚恤银，我全都交给伯娘。”
十岁的绵妮口齿清晰，条理清楚。
杨氏没有接银子，而是转头看向丈夫，一脸不解。
郭大可重重叹口气，把银子塞给她，道：
“就她说得这个意思。她们娘要改嫁，我把孩子领回来了。至于他们分走的东西……”
“咋地，二凉媳妇还想拿那钱做嫁妆不成？”耿氏快人快语，毫不留情的挖苦。
她不喜欢郭二凉夫妇，但孩子无辜。况且刚得知丈夫战死就张罗改嫁，这让俩孩子日后咋做人？咋嫁人？
郭大可没想到徐耿氏会在这边，心道一声“坏了”，满脸无奈。
瞒肯定是瞒不住了，让儿子搬个板凳，他就坐在院子里，将今天在窝洛村发生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
原本，他送完娘仨就离开了，可走到半路觉得不妥，又折返回去想要叮嘱。
“……我真的就想叮嘱下弟妹，用那笔钱买地。虽然没儿子，日后给绵妮招赘个夫婿也能养老。谁曾想我刚回去，就听到她娘家嫂子在介绍男方的情况。我走之前，她再三保证会好好守着孩子过日子。屁大会儿的功夫都没有就变卦，恨得我直接就冲进去了。”
“哎呀呀……被动了，被动了。”耿氏忙不迭摇头，“大可你太冲动了，你得把事情听清楚了再进去，那才有理有据。”
郭大可闻言立刻毛了，怪叫道：
“婶子，我要是能忍就不是爷们了！我兄弟刚走她就走道儿，要不要这么着急？”
“徐奶奶，我舅娘说的那男人是关里鲁川的，家有三十亩地，没公婆也没孩子。说是媳妇生孩子难产，就一直没找，后来被劝的就说要找也行，得找没儿子的寡妇，托到舅娘叔叔那边，然后舅娘就找了我娘。”
绵妮的性格有点随她爹，急性子、直言直语、毫不顾忌。
屋内郭四柱媳妇一听这话，“哎哟”一声。程雪误以为她哪里难受，赶紧上前查看。
“我没事嫂子。”她摇摇头，轻叹口气又道，“绵妮说话不留份儿，徐家婶子还在这呢。这要是出去帮着宣扬一下，俩孩子日后咋做人？咋嫁人？”
程雪见小盼归睡着了，帮着把孩子放在炕上，又把子孙桶拎进来。
“你啊，先管好自己再操心别人，我扶你下来方便。”
配合的下地，阵阵宫缩疼的她直蹙眉。
院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经过说的七七八八，反正最后就是郭大可把俩孩子领回来，绵妮也从母亲手里把银子抢回来。
郭杨氏过日子绝对是把好手，但遇事就麻爪，而且她怕郭二凉媳妇。
“他爹，二弟妹不是善茬，这……这要出事啊！”
“伯娘，我十岁了，我能把话说全面。他们只要来闹，我就……”
“你不行。”耿氏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跟他们呛呛，‘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哭都找不到大门。”
郭大可也觉得老人家这话说得对，拍拍大侄女的肩头安慰——
“别慌，大伯不会让你们跟着改嫁。”
“啊……啊……啊啊……来……”
屋里郭老爷子的一声“来”，顿时让郭大可犹如兔子一般，直接窜进了屋。
郭三宇媳妇看着两个啥都没拿的丫头，轻轻摇头。
“既然要走，咋没把自己的衣服带来呢？”
“走得急，忘了。”绵妮也有些后悔。
云妮比翠妮、红妮都要大，可这会儿就跟受惊的小动物般，紧紧贴着姐姐，一言不发。
程雪拎子孙桶出来，碾子见到忙过去拎走，不敢劳烦她。
在屋里，她把一切都听明白了，走到俩孩子面前，小声说：
“既然你俩是亲耳听到母亲要改嫁，你们家又分了，那就去找蒋爷爷做主。你们的爹是望河村人，你们郭家的孩子。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你们咋做都合理，反正不能跟亲娘喊，会影响名声。”
她俩跟李悦不同，李悦在村里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因为她有个做秀才的爹。可俩孩子单就“丧爹”这一桩，都会影响日后说亲，更别说再被扣个“不孝”的帽子。
绵妮是个聪明的，撒开妹妹冲进屋，然后手里拿着小布包，拉着妹妹就往外走。
来去匆匆，郭磙子兄妹几个全都懵了，耿氏冲程雪竖起大拇指，赞许道：
“这招不错。”
程雪轻轻摇头，不敢居功。
“是四柱媳妇在屋里说得。我绝觉得靠谱，赶紧出来告诉。婶子，你进屋帮我照看下四柱家的，我去正房瞅瞅郭大叔。”
刚才杨氏的那句惊呼，她听到了。如果老爷子真的开口说话，要么就是被刺激的病情有所好转，要么就是……
她不敢往下想。
郭老爷子虽然瘫痪在炕，但头脑是清醒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懂。如今儿子刚走儿媳就作妖，老爷子万一挺不住，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快步进屋，程雪把四柱媳妇给俩孩子支招的事儿，讲了一遍。
经她这提及，夫妻俩才发现放在炕上的布包不见了。
好嘛，就说孩子把银子拿走，两口子不能视而不见，原来是根本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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