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了一跳，轩辕承烈停住脚步。
一团混乱中，可是没有注意到有人凑到了近前。
身子硕长，脚步飞奔，那人径直跪倒在母狼身旁，也不嫌腹烂肠破的肮脏，抱起了脑袋，嚎哭起来。
风叔身高是五尺五寸，是男子中的中等身材，而这身子，直比风叔还高出半头。
直到此际，轩辕承烈发现，爆狼管居然将母狼的下巴也炸飞了。
衣着是男人的装束，短衫长裤，穷家汉子的打扮，背转的身子中传出的却是女音，倒是让轩辕承烈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了。
“这位大哥请了……”犹疑着，轩辕承烈张口唤着。
“你这小哥好没道理，唤谁大哥……你看看我哪里像是男子……”
硕长身子扭转头来，抹着满面的污垢，带着哭音驳道，却又转回头去：“灰灰啊，我的灰灰啊……”
长方的脸上，刀削斧砍般的棱角分明，但是眼长如凤、口鼻精巧，确实是个二十多岁未到三十的妇人面孔。
你这妇人长得如此长大，穿了男子的衣服，又背对着我，却是如何让我辨识。
轩辕承烈在腹中反驳着。
“这位大嫂请了……”
被一顿抢白，也不管那妇人看未看见，轩辕承烈重新施了一礼。
“你唤谁嫂嫂……”
妇人站起身来，转向了轩辕承烈。
“那我该唤你什么……”
“莫要问我该唤我什么，我且问你，为何要杀了我家灰灰……”
“你家灰灰是哪个，我哪里杀过……”
轩辕承烈一阵头紧，口舌上的争辩原本就不是他的所长，如今被妇人的气势按压了，更是有些笨拙，不经意间竟被赢了话语的主导。
“还能哪个……”妇人侧身一指母狼的尸首，“灰灰的尸身便在你我面前，不是你杀的，难道我还能杀了自家孩儿一般的灰灰不成……”
“是你家的？可这是野狼……”
一盏茶之前还是龇牙咧嘴欲要吃了自己的野狼，盏茶之后却变作了妇人的恩宠，轩辕承烈有些发懵，有认错人的，也有认错了物件的，眼前这妇人哭声凄惨，倒真的如失了亲近一般，莫不也是认错了自家的家犬。
“哪里来的野狼，分明便是我家灰灰……我可怜的灰灰啊，你平素里连口肉都不肯吃，只肯跟着我吃斋面佛，如今竟被这狠心的小子当做野狼杀了，这是哪里来的天理，我……可怜……的……灰……灰……啊……”
野狼也能随着她吃斋面佛，她是菩萨？适才分明是要把自家当成吃食的。听她言语，倒不似得了失心疯一般的人物。
认错了，还是另有他意。
“你要如何……”
既然妇人不中意自家的称谓，索性便不劳费脑汁了，笔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要如何？你杀了我的灰灰，却问我要如何……”
妇人眉目间有着一股书卷气，但是言谈却如悍妇一般，语调凶狠，更有无理也要抢占三分先机的刁钻。
“这分明是野狼……”
“你说野狼便是野狼，想要脱了罪过么……”
“我杀的便是野狼，哪里有什么罪过……”
“唤了你家大人出来，家中的孩儿杀了我家灰灰，自家倒是躲了干净……”
“没有大人，此际便只有我一个，我也没有杀了你家灰灰，我杀的是野狼……”
轩辕承烈有些恼了。
哪里来的疯婆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将野狼认作了自家的宠物，一味的纠缠。
罢了，不与她争执了，反正这四五十斤的野狼自家就是取了，也是一桩负累，回转之后，得来的银钱，未必会多过背篓中猎获的零头。
一趟松林洼之行，自家的猎获已经足够，母狼的肚腹开裂，没有了下巴，再加上看得见看不见的伤口，一张皮子破损了几近三成，已然卖不出价钱。莫说是银狐的皮毛，便是背篓里赤狐、獾子、貉子的皮毛，野狼与之相较起来，也直如拿着石头与珍珠比较一般。况且，这野狼肉肉丝粗大，半天也咀嚼不烂，还有一股子腥臊味道，若不是没有了吃食，即便吃屎的野狗，也不会啃上一口。
转身刚要离开，手中的猎叉一紧，却是妇人死力拽拉着猎叉。
“原来只有你一个小子，害得老娘做了半天的戏，累死你老娘我了……”
哭音戛然而止，妇人歪头侧向轩辕承烈的身后，呼喊道，“员外爷，出来吧，只有这一个小子……”
居然还有帮手。
轩辕承烈心中一惊。
赶忙松了猎叉，侧身移步，避开了身后的位置。
风叔说过的，与人对阵，最忌前后受敌。哪怕现下猎叉是筒子弩之外唯一的依仗，轩辕承烈也不敢为了与妇人抢夺猎叉，露出破绽。
至于筒子弩，轩辕承烈却不打算使用。
妇人不是疯婆子，一番作为，虽然没有言明，但无外乎是为了一口吃食而已，否则在查探野狼伤势之际，尽可以出手夺了自家性命，既然对头没有这般凶恶打算，就没了动用筒子弩的必要，毕竟筒子弩一旦射出，就是要命的玩意。
在筒子弩制成以后的一月，轩辕承烈便如寻常得了宝贝的少年一般，盼着有贼人前来，给自家显露身手，展示筒子弩威力的机会。
及至李明德射死了一个贼人，这种想法倒变了。
那人是玄州的穷汉，逃难来绿安的路上，救下一个伤了腿脚的孤女，两人就做了夫妻，租种了城外胡子元家的一亩半地，去年的春末，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孤女行将分娩，穷汉拿不出银钱雇请接生婆子，也没有什么值钱物件可以典当，便是米面之类可以抵顶钱财的吃食也没有，就生了歹意，欲要绑了一个富户的子弟，勒索些钱财，尽了自家丈夫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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