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云山桂竹
烛曌转身复行，一众随后，向幻极殿的方向走去。
进了大殿，来到一侧书案前，妘泥示意尊主坐下，正愈为其诊脉，看看此番入世旧疾有没有发作，是否折损了元炁。
烛曌阻止道：“不必，所受侵蚀已在极潋池化解。”
妘泥见尊主神色无恙，就此作罢，只是将装有归神丹的粉玉丹瓶交给对方：“那晚些时候记得服用一颗，时隔六个时辰再服一颗，确保万一。”
烛曌点头回应，而后面对白嫊道：“先前酆都阎帝提及之事，是否有眉目？起因究竟为何？”
听了妘泥与尊主对话，白嫊也有些担心，附和道：“近年来，幻境为了三界持衡，处理的卷宗已破万计，远远超出了各方约定，尊主难道不累吗？酆都阎帝此番所求，非幻境必行之事，我等只说回来算算排期，也不是非接不可。再者，人间没有一座神殿神像是供奉幻境之主的，就该让那些养尊处优的神仙们自个动动脑子，尊主应该善待自己，多静养静养才好。”
听闻“静养”二字，烛曌突然失笑出声，回味方才的交谈，再观尊主神色，三幻似想起了什么，也禁不住展露笑意，怕是殿中四位都想起了同一个憨憨。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不知倦怠，处理了近万份幻境卷宗，小到一份梦想，大到宏图霸业，只要不违人性，即便是种奢望，明空山主也会尽力使其美梦成真。
旁众不懂他的情怀，他却只道：本尊奢望遥遥无期，能时而感受到人间真情也挺好，无须绝望，便是希望。
“本尊无须静养，子燕，说说阴司情形如何。”
赢玄见大姐和四妹都拗不过尊主，只得拱礼直言：“阴曹地府现下热闹极了，只因孟婆神官的大限来得太突然，阴司还没详尽交代，神域也没拟定新任的神官，酆都阎帝只好委托迷魂阴官‘鬼娘娘’代理黄泉道和奈何桥的各项事宜。”
迷魂汤毕竟不是孟婆汤，即便《忘忧册》里记载着制作配方，鬼娘娘终究熬不出神力加持的孟婆汤，她既迷糊又爱面子，对外绝口瞒了此事。
谁知，投胎的魂魄喝了‘次品忘忧’连番出事，三界随处可见并蒂莲、连理木，以及至死不渝的飞禽走兽。
崔判这才警觉事有蹊跷，一番查证，方知鬼娘娘哭不出‘无忧泪’，便用‘迷糊水’代替，往生畜道的魂魄还好说，可带着前世七拼八凑的记忆，轮回做人的痴男怨女就有些麻烦了。
“起先幼稚还说不清楚，可越长大越不满足，只因一点点小事就将身边人说得一文不值，觉得曾经失去的才是最好的，有的甚至自暴自弃，把生活的不如意统统怪罪于宿命的安排，倡导男子从一而终，推崇女子舍生殉情，觉得那样才是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难道有错吗？”
赢玄也赞同大姐的话，可又不得不提醒她：“我的亲姐呐，这话原本也没错，但世有愚智，一旦心智淤堵便分不清轻重，以致于为人处世矫枉过正，将好事做绝作死。
天下这么乱，人心又这么复杂，若不懂得变通，猜猜能活多久？人生也并非只有爱情，若从一而终却所托非人，又当何论？
舍生殉情，乍听之下分外伟大，可细品起来，它又不是‘舍生取义’，殉的只是私情罢了，那将恩情、亲情、友情又至于何地？
绝大部分生灵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脉的，若终日沉浸在前尘往事的遗憾中，不思进取，又怎能以健康的心态存活下去，更别说公益了。
再者，天道因果，自圈始末，人心从来都不可以随心所欲，否则，世道岂止是乱哪。”
烛曌平静聆听，渐渐蹙起了眉骨，也许‘至死不渝’只是人性中的一种奢望与情怀吧，它并不适合于天道常态：“子燕你倒想得通透。”
赢玄突然被夸，霎时面红似霞，这才发觉侃侃而谈时，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年少轻狂，谁不是从懵懂的泥沼中，一步步走出来的呢？
“可不是吗？吃了多少亏，才懂的浅显道理。唉，突然挖苦我干嘛，跟幻境顽童一样跑题吗？”
烛曌禁不住轻笑出声，不再茬言，同赢玄比了个手势：“小燕夫子，请继续”。
“世道本就凉薄，却出现这么多追溯前生，又至死不渝的痴男怨女，甚至有一名亡魂悲泣成涝，引发洪水，此情怨念上冲天庭，下淹幽冥，动静非同小可。凡人发觉宿命不公，于是一些潜心修行的人间修士，频频开启通灵祭坛，指责天地不仁，用宿命潜规控制人心、运转世道。
人间反神战乱一触即发，凡人也不愿再寄希望于神明，神殿、神庙、神像、神坛一次又一次被推翻，别说天界天尊吃不消，神域神尊也坐不住啊，几位神尊阁老联名责备天庭疏于管理，天君又责备地府办事不利，推来搡去，这烫手山芋就落到咱家了。”
“嗯，大致有方向了。”白嫊轻笑，为其总结要点：“事因孟婆神官殒落，神位久悬，使得一名至死不渝的亡魂堪破宿命，引发了忘川洪水，牵连凡界反神情绪，只要安抚心有不甘的亡魂，接引新一届孟婆归位，即可化解此次危机，是这意思吗？”
一句话把赢玄噎了个半死，自己“巴巴巴”说得口干舌燥，大姐简短一句带过……小燕夫子不需要面子吗？
烛曌沉思片刻，追问：“那亡魂是何来历？”
白嫊笑了笑，并没有为赢小燕雪上添霜，将手中早做准备的一册命书，悬于诸君眼前，而后依书阐述：
云山有竹，名为桂，一心向往人间繁华，因身处灵源之地，浊智渐开，不及百年便已幻化成精，但却前路受阻，千年再难长进。
一日，有仙人途经云山山麓，为其破解天命，卜筮谶言有云，它本秀水清竹却无奈生于深山老林，邪寒入体恐难成人，若强行入世便会诱发宿命循环，不是夭亡就是不得善终。
桂竹心坚志满誓要做人，哪听得进劝告，然而它秉性不善言辞又怕孤独，自行刨出竹根的伴生润玉，携怀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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