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上人大步流星踏入林家宅门，口中声若洪钟：“我乃清池，且去通传。”
仆人早得了消息，哪敢真让他如普通客人般等候，随即就指着引了进去，“上人这边请，我家主人早在大厅候着。”
没走两步，林大当家已带着十数个管事迎了出来，“恭迎上人。”人群分作两列，斗拱似的把人迎向厅堂。
大马金刀的清池上人也不能招架这样的阵势，一边走，一边道：“有事说事，不必虚礼。”仆人得了指示要迎他上座，他摆手，“我此番是得了消息，说一两个时辰前，你们这闯入了金丹邪修？”
林家供奉的金丹真人——青檀真人出列拱手道：“上人，确实如此，来人是一帮筑灵、金丹，兽脸覆面，后辈未来得及与之对上，他们便撤了。”
青檀真人已是须发皆白，却对虎背熊腰、被发鬤只的壮汉称后辈，没人感到诡异。清池上人成名就是好几十年前，那时已是这样一副模样了，他们谁也不知他真确活了多少年岁。
“可有伤亡？”清池上人问道。
林大当家应道：“伤残十数，并未死人，这帮人来回匆匆，也不知求的是什么。”
“不必如此搪塞我。”清池上人摆手，“一屋子浓重妖气，我早便说过，那些个妖奴买卖做不得做不得！”
“你且说来，买卖貌美妖奴，强悍妖侍，当真就为你们腰缠万贯垫了万年地基？你们有法子制住妖奴，那些亵玩妖奴的贵家也有法子制住。接着呢！若是有个万一，落跑一个小妖奴进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百姓圈子，你们谁负得起责任！”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林大当家闻言当即大礼拜下，忙道：“晚辈万万不敢。”
他如此这般，手下人纷纷拜下、跪倒，鸦雀无声。
“妖性难驯，古往今来一直如是，你们偏偏还……”清池上人话头一转，指向林四叔，“你！尤其是你！妖味冲天，落在妖怪堆里，怕是狗妖都闻不出人味了。如此还说我错怪！”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林四叔埋头不语。林大当家看他被吓傻了般，开口道：“上人是否有所误会，这是我们会计管事，是从不接触那些……又怎会……”
这话音落，清池上人大步走来，上下巡视了一通，沉沉开口：“你今日接触了何人？都一一宣来，恐是有异类混入你们其中你们都不知晓！”
众人惶恐。
林大当家下令去清点人数，不至片刻，便有人来凑在他耳边回禀。耳语间，林大当家眉头一滞，偏头去看林四叔，正见他抬起眼，颤着睫毛与他对视。
“上人……”林大当家拱手，一时难以继续说出话来。
清池上人哼出一鼻子牛气，“你不必这样费心遮掩，我都听见了。”他手指在林大当家和林四叔间来回点了点，“你们谁来说说，这个不翼而飞的秦恣是什么人。”
青檀真人哑言，愣了半晌看去，与林四叔对了个王八看绿豆。其他众人更是眼瞪如牛。
这话意思……可就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了呀！
林四叔又埋下头，不肯说话。他是读书人，那些许牛鼻子脾气只能对着他养育长大的阿恣撒，对上其他人，便像个讷言讷语的酸儒，一棒子难以敲出一个屁来。
乌德跨前两步，挡在林四叔身前，“上人一定是误会了，那个秦恣，那个臭屁孩才跟着我们行商归来，还没个整天。就算有所不对，又哪来那么大本事一夜之间将人腌入妖味来。何况半大孩子，爱出去耍也是难免的，怎就不翼而飞了？兴许晚点就回来了。”
“愚人！”清池上人话音落下，还想滔滔不绝的乌德双手挥舞着，却张不开嘴来。“你来说！”
林四叔昂起头，“他、他是个人，是我在死人堆里捡回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了十年才长大的人！”一字一句低低地说：“您说他是妖，您问过他了吗？这事他自己说了才算。”【1】
读书人的风骨让铜臭一身的众人震了震，他们可不敢这样子对清池上人回话，林大当家当时就喝道：“退下！怎能如此跟上人回话！”
青檀真人犹豫着挺身而出，“回上人，秦恣乃后辈门生，后辈教授他六载有余，至今未觉出不对。”
“你要是能查出不对来就奇了，”清池上人不知想起什么。“妖修至无一处不像人时，便是金丹修为，他若六年前便是金丹修为，只怕在你们身边图谋不浅。”
众人被这样一喝，都有些四肢酸软，侧脸偷瞧林四叔。
“四叔，快与上人说清楚吧……”
“是啊，上人还能害我们不成。”
“上人是不会害我们，难道一臭屁孩就能害我们？”乌德寸步不让，“怎就不能是上人看错了。”
“冥顽不灵，”清池上人怒叱一句，就见乌德向后跌去，直压倒一片桌椅，“非我族类，焉知其心！”
众人应声道：
“是，我早觉出不对了！四叔六年前带他来投奔，他就大概那么大，六年了也才长大这样高！可见确实不是普通人。”
“其实……我亦觉得不对劲……四叔的兄长不是说去世快二十几年了，怎么会有个那么大，那么大点的儿留着给四叔抚养？”
乌德咬牙道：“怎就不能是幼年时没养好，伤了根基长不高？”
“林四，你说。”林大当家道。
林四叔咬牙，“大当家的，阿恣是个好孩子，除却顽皮，没有一点是不好的。”
“我与你说这个了么？我要你说，他是不是人！”林大当家朝着他喝完，又缓了语气：“我知你从小心软，你也只是被蒙蔽自己不知晓，若以往你就觉察出不对来，尽管与上人说。”
人群中不知哪处传来了个声响：“今晨东市店铺的伙计传来消息，街上似有二位邻里被昨夜被妖掳走了。”
清池眉眼蓦地一沉，“若真是那叫秦恣的小妖搞鬼，我也饶不了你。”
说罢，人已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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