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顿了顿，慢慢的道：“何以见得？”
牛小姐愤愤不已，“你们早知道镇国侯府的人会来闹事，临时请客，你家的下人一共请了十几二十家，结果只有八家人到来。你们根本不在乎谁来谁没来，你们要的只是有人来，能请几家就是几家，谁来都行！”
“牛小姐说的好绕。”
“你家得罪了镇国侯府，急需有人撑腰，林卫长这样的武人在你家喝酒，有人来闹事，若动起手来，他总不好看着你家挨打，至少会拉架。对门的举人老太太是个爱说嘴的，她会将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传播出去。黄布商家里也是这样，他是你们受欺负的见证人。便是不敢得罪侯府，私底下也会同情你们，引导舆论方向。而我父亲，你们知道他性子倔，脾气硬，嫉恶如仇，身为御史，必然无法容忍一个侯府下奴辱骂朝廷命官，弹劾侯府是必然的。你家用一顿酒将几个官员绑在自家的小破船上，去抵御狂风暴雨。恭喜你们，计划很成功，我父亲一大早就上朝去了，必回会第一个对侯府亮刀子。”
殷宁心里略微诧异，看着这个小姑娘，有十四岁吗？如此的聪慧敏睿，奇才呀！
望着小姑娘气得通红的脸，慢声道：“既然你昨晚就发觉了，为什么没有阻止你父亲？”
牛小姐马上泄了气，“我阻止不了。”
“哦！为什么？”
“他就是那样眼里不容沙子的性情，认准的道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其实早就对镇国侯府有意见。不是因为你家，也会因为别的事。
“这样啊！”
“还有就是他昨晚其实很高兴。他回到家对我母亲说酒很好喝，菜也很好吃，慕大人也很好相处，我母亲都哭了。因为我父亲古板又固执的脾气，没人愿意跟他交朋友，更没人请他吃饭喝酒。他不善言辞，不会说好话，慕大人去请他，他想了很久才接受邀请。等慕大人一走，他就练习跟人打招呼，跟人寒暄，对着镜子练笑容。来到你家之后，慕大人很礼待他，全程没有一句争执，这是他吃过的最开心的一顿饭，其实他是不爱喝酒的。”
小姑娘说着说着都快要哭出来。
“你们利用完了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快不和他来往？偶尔请他喝杯茶，偶尔的打个招呼，我们不白吃白喝，我们会回请的。”
殷宁已经不说话了，只听小姑娘一个人巴拉巴拉的不停的提着要求。
“还有我母亲，那些夫人们也都不爱跟我母亲玩耍，你能不能让慕夫人也时常和我母亲说说话？像今日她和几位夫人出游，能不能带上我母亲？他们都太需要朋友了。”
殷宁抚额。
牛大人和牛夫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话都匀给这个小姑娘一个人说了。
等小姑娘把所有的要求提完，满怀希翼的望着她时，她面无表情的道：“说完了吗？”
牛小姐瞬间白了脸，“你……你不答应？”
殷宁递给她一根筷子：“来折断它！”
牛小姐一下子就折断了，殷宁又递给她一大把：“一起折断，我就答应你。”
牛小姐咬牙用力，脖子的青筋都崩起来，也没有折断，气得哭出声来：“你欺负我，你折断试试！”
殷宁严肃的道：“我自然也折不断，你没发现原因吗？我大舅舅只是一个小官，单打独斗肯定干不过一品军侯府。但人多了呢？大家团结起来，守望相助，未必会输。今日是我舅舅有了难处需要帮助，来日你父亲有了难处，不需要人拉一把吗？谁能说谁一辈子就绝对出不了头？你的朋友高升了，难道不会反过来拉你一把？当然，我并不是要你因此就毫不保留的付出，但连真心交一个朋友的勇气都没有，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一根孤单的筷子。”
小姑娘呆呆的听着，结结巴巴的道：“我父亲，父亲也很想交朋友的，都是别人……”
“别人怎样？别人不来请，就不能试着先开口请别人吗？还有别人一请，首先怀疑人家是利用。除了利用，你父亲没有其他价值了吗？要知道，我舅舅虽然觉得牛大人脾气不招人喜，但对他的人品是十分肯定的。”
牛小姐羞愧的低下了头，“我父亲一向也推崇慕大人，说他有学问，人品正直。”
“你看，他们互相推崇，成为朋友也是迟早的事。以后不要总说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太扎人心！”
牛小姐坐立不安，嗖的站了起来，说了一声，“我走啦！”
灰溜溜的跑出偏厅。
忽听外面哎呦的声音，殷宁追出去外间一看，是牛小姐和慕辰撞在了一起，滚作一团。牛小姐臊的要命，咕噜爬起来就跑。
慕辰摸着被撞痛的下巴问道：“牛莲花来做什么？”
殷宁将一口未及咽下的茶水噗嗤喷了出来，淋了慕辰一头一脸。
“牛……牛莲花？”
慕辰惊叫了一声，急忙用袖子擦脸，一番忙乱后，殷宁问他，你不上学，来家做什么？”
慕辰白了她一眼，道：“也不知是福是祸，二叔被放了外任做凤南知府。”
“知府？正五品。升官了呀！”
“升什么官？还是七品。代五品印！今年凤南府邪门，几个月没下雨了，河水下降的厉害，上一任是挑水淹死的，晦气不是重点，重点是凤南府是西卫的粮仓，不容有事。但目前来看，旱情出现情况不妙，父亲和二叔都被太子叫去商讨对策。”
“所以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大哥在工部任职，他不喜欢科考，但喜欢琢磨农具，他这一两年都在琢磨一种运水的工具，图纸画了两大车，他让人传话到国子监，让我回来拿图纸。”
“他自己不能来拿？”
“太子和几位谋士被他说的心里像猫挠似的，舍不得让他离开。别人来拿，又怕弄乱了，不过我看有点悬，他的图纸还未完善，就算图纸绘好了，实物能不能做出来还不好说，理想与现实总是有距离的。”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翻出了慕忆这段时间画的图纸。
“这就是大哥这些日子画的新图纸，还没有最终定稿。不过大哥说请几个老工匠一起参考，人多定是能想出关键来的。”
“那就是要与人分功劳了呀！”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旱情不等人。但是也有好处，如果能入了太子的眼，愿意支持拨款制作，进度会快很多。”
殷宁翻看了几页，惊讶的发现水车图纸已然有了正确的方向，只要再稍加点拨，很快便能突破瓶颈。
“你稍微等一等。”
殷宁匆忙地拿起慕忆的画笔，找出几张空白的纸画了起来，时间已经不等人，看来他是时候推一把了。
慕辰惊讶的望着她，眼神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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