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仁说的是肺腑之言，真话。
他以前就是一个读书人，而且还没有功名在身，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
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又不够心狠手辣，为人还看起来有些呆板迂腐。
以前古家还在的时候，他虽然被当成废物，但是好歹有家族的庇护，还能衣食无忧。
但是现在古家没了，就算钟烨不杀他，放他离开，他离开信阳镇的话恐怕没多久就会变成了路边的一具无名尸骨。
不是被山贼劫杀，就是被乱民抢掠。
运气好一点的话，可能会被官兵或者某支义军队伍抓去当壮丁，但是也有很大概率会成为炮灰无声无息地死在战场上。
要想靠着他的读书人身份成为某位官员的幕僚，或者说某个草头王身边的狗头军师，这种概率不是没有，但是却非常的小。
而要达成这样的目标，显然除了读书人的身份外，还需要很高的情商和足够的运气。
但是很显然，古仁并不属于这种人。
所以，他离开信阳镇几乎等于必死无疑。
虽然诸城县现在琅琊军一家独大，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其他的势力。经过不完全统计，整个诸城县现在各个山头上大大小小的山贼草寇至少还有十七八家。
因为琅琊军的异军突起，挤压了这些山寨的生存空间。
这些人现在的日子相当不好过，别说人了，就算一只蚊子飞过去都想一把抓住在锅里涮一圈的。
钟烨现在还顾不上收拾这些人，所以诸城县还算不上世外桃源，太平之地。
看着一脸茫然苦笑的古仁，钟烨开口道：“我可以不杀你，甚至还会给你一份差事。”
古仁愣住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的没想到。
在愣怔了片刻后，他发现钟烨并不是随口玩笑，忍不住地问道：“钟总镇，你就不担心留下我，会对你不利吗？”
钟烨呵呵一笑道：“你会这么做吗？以后败在我手中的人还有很多，难道每一家我都要赶尽杀绝不成？远的不说，就拿大明来说，太祖朱元璋灭了大元，可是他手下还是有许多蒙古将领效力。成祖朱棣当年在漠北一直跟北元余孽作战，杀了那么多蒙古人，可是他手下同样有很多蒙古人为将。再说满清，昔日吴三桂在关外跟满清厮杀数年，最后投降了满清，照样得到重用。不说跟洪武和永乐相比了，难道我钟烨胸怀气量还比不上奴酋多尔衮吗？我要是怕你一个书生，那你也未免太瞧不起我钟烨了。”
古仁想了想，苦笑道：“我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
没错，他的确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
要说报仇的话，那找他们古家报仇的人会更多。如果没有钟烨的庇护，他可能刚离开信阳镇就会被人干掉。
真要找钟烨报仇的话，他以前就有过好几次机会。既然他没有把握那些机会，以后更不会有报仇的想法。
关键是没有必要。
全家被灭，逃脱一人，然后隐姓埋名，苦练武功，然后回去找人报仇，甚至仇人是皇帝也依然头铁地去报仇。
这种事情只存在于话本小说和武侠影视剧当中。
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否则的话，皇帝每天没事干光被寻仇的人来刺杀了，毕竟每个皇帝手中干掉的臣子都不少。
复仇文化在先秦时代兴许还很流行，但是越到后来就越没有市场了。
为家族复仇的事情非常少，反倒是认贼作父的事情比比皆是。
上官婉儿是武则天最信任的女官秘书，但是包括她的祖父上官仪和她全家都被武则天给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独苗。她有无数的机会刺杀武则天，可是也没见她干掉武则天报仇啊。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下去。人是会权衡利弊的。
钟烨道：“既然如此，你暂时就留在我身边。正好我缺个书吏，你就暂时充任。以后会怎样，全在你自身。只要你认真做事，我在一天，就会保你们主仆二人一天平安。之前那座小院子就继续留给你们。”
古仁闻言，愣愣地看着钟烨，然后对着钟烨深深的一躬，郑重地道：“总镇仁慈宽宏，我古仁绝不相负！”
钟烨点点头，策马向着镇子里面走去。
身后一队披坚执锐的亲兵紧紧跟随。
当老仆老巴头从古仁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后，愣了片刻后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钟烨远去的背影嗵嗵嗵地磕了三个响头。
古仁站在旁边，看着钟烨的背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虽然他之前已经对钟烨的评价很高了，但是现在才觉得，自己对钟烨还是有点过于小视了。
既然你不杀我，还给我施展才能的机会，那我也绝不相负，我想看看你究竟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也许有一天，死去的古家会从我古仁手上重新站起来，建立一个全新的古家。
钟烨回到总镇府之后，刚解下盔甲，喝了一杯茶没多久，古仁就来报道了。而且一来就让钟烨给他派活。
钟烨想了想，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给他派什么活。
毕竟琅琊军刚刚成立没多久，大部分需要处理的文书都在田恒那边。他这边每天的主要事情就是练兵。真有什么事情也是随手就处理了，所以还真没有什么文书要整理的。
不过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我之前俘虏的那个清廷山东巡抚方大猷派来的守备金明达吧？”
古仁一愣，想了想道：“的确有所耳闻。”
钟烨点点头道：“知道就好。此人被关押了也有半个多月了，我一直也没顾得上审问他。不如你去跟他先聊聊，如果他愿意投降的话，我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如果冥顽不灵，那就早点处决了，免得浪费粮食。不过，我希望你还是能尽可能地将从他口中弄掏出一些情报来，到时候整理一下给我看。”
古仁没想到自己当差第一件事竟然是审问俘虏，而且还是一个清军守备。
他愣了片刻，发现钟烨是认真的，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一定是总镇对我的考验，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完成任务。
古仁心中对自己说道，然后告辞，在两名钟烨亲兵的陪同下向着关押金明达的地方走去。
钟烨其实也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刚好想到了金明达，就正好废物利用一下，看看古仁能不能从这个人口中掏出些什么来。
他并不介意用降将，但是如果是个不识好歹的死硬分子，那也没必要浪费时间，直接一刀砍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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